“鼓岭之友”们在活动展板前合影。施辰静/摄
6月24日,2024“鼓岭缘”中美青年交流周活动在福州开幕。活动期间,穆言灵、李·加德纳、程高登等“鼓岭之友”又一次回家。
重新回家的“鼓岭之友”中,少了一个人的身影——福益华医生的孙女安娜。她因个人原因不能参会,并托穆言灵向大家转达了遗憾和祝福。但令安娜惊喜的是,22日正式开馆的“鼓岭·家族故事展示馆”展示了她祖父福益华的事迹;在邵武——福益华呆过四十年的地方,一个以他名字为主题的展示馆也即将开馆。安娜表示,她非常高兴得知这些消息,也非常想念她在福建的朋友们,衷心希望鼓岭和邵武的一切越来越好。福益华这个名字,了解鼓岭故事的人并不陌生。2023年6月28日,习近平主席在给“鼓岭缘”中美民间友好论坛的贺信中提到:留下“我热爱中国人民”遗言的福益华医生。福益华是一个怎样的人,为何他的名字、遗言都与中国有着深厚的渊源?100多年前,他为何能在偏远山区邵武呆了四十年?带着这些疑问,我们从邵武到鼓岭一路寻踪,一路求答。
福益华,原名爱德华·里德斯顿·布里斯,1865年12月10日出生于美国麻省北部海岸的新伯利港。19世纪90年代,这位20出头的年轻人从耶鲁大学医学院博士毕业,选择前往遥远的中国做一名医生。因为他认为,“中国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会在东方各国中有绝对的影响力”。1892年冬,福益华跨越太平洋辗转到达福州。短暂休整之后,于1893年1月19日乘船沿闽江逆流而上,历经三周,终于抵达邵武。
要在异国他乡开展工作,学习语言是第一步。福益华一到邵武便聘请了一位中文老师——举人石先生,不仅学习中文还学习邵武方言。不久之后,他就可以用蹩脚的方言和病人打招呼,询问“目珠”“鼻窟”,还是“腹书”不舒服。
在当时的闽北山区,西医还不被当地人广泛认可。要让老百姓更快接受,拿出真本事治病救人最重要。
在福益华到达邵武两个月后的一天,住在西城门附近一户人家的妻子遭遇难产,生命岌岌可危。福益华赶到后通过手术拯救了产妇的生命。当他做完手术收拾好器械走出屋子时,围着的人们纷纷向他鞠躬致谢。几天之后,福益华又骑着骡子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,帮助一位胎位不正的产妇顺利接生。产妇的父亲,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提着最值钱的家当——一只肥大的鸭子,专程送给福益华。福益华被深深地感动了。就这样,福益华的声名就此传开,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。除了当地人,还有许多是翻过几座大山,从建宁、光泽和江西黎川一带的乡村步行而来。他的诊所日诊治病人达70余人,最高达135人。除了接诊常见的疟疾、皮疹之外,他还做白内障手术、拔牙、接生……为了改善诊疗条件,1898年,福益华用自己的工资加上募集的资金建造了邵武当地第一家医院——圣教医院。
位于李纲东路10号的邵武市总医院,是当地最好的医院。医院综合楼的院史馆内,党委副书记陈泽文指向墙壁上的资料介绍:“医院的院史,要从福益华医生说起。”墙上的医院沿革表清晰显示,这所医院的前身之一便是圣教医院。
除了创建医院,福益华还将医术尽可能地传授给更多人,对邵武的医疗事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他收了一批学生,除了对学生们进行基础的医学训练,还教授他们药物学和解剖学。
福益华说:“每隔几分钟,我就会被叫去拔牙齿、切脓肿,或是给某个病人上眼药。但我一直努力让学生们上好课,我认为这是我在中国能够做的最有价值的工作了。”“有时治愈,常常帮助,总是安慰。”这句医学界的名言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行医人。其含义是医生的职责不仅是治疗和治愈,更多的是人文关怀。而在邵武,福益华用言行举止实践着这一名言。“我听祖母说,福医生在接诊病人的时候,总是先去安慰他们,让他们不要担心,因为心情会影响身体的状态。”现年83岁的邵武老人冯一中说。冯一中的爷爷冯金琪原本因脚踝骨受伤溃烂就医,在福益华的精心治疗下痊愈。因无钱缴纳医疗费用,冯金琪就为福益华管理花卉,做杂工。见冯金琪聪慧善良且吃苦耐劳,福益华收他为徒,还把合作伙伴的女儿介绍给他作妻子。在邵武的外国人和本地人共进下午茶,右一为冯金琪。邵武市政协供图冯金琪学有所成,1924年又在福益华的资助下,以自己的字仲泉命名创办了邵武第一家本地人的西医医院——仲泉医院(前称仲泉诊所)。
长期从事邵武史志研究的邵武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蔡幼群介绍,1927年,冯金琪过世后,他的两个儿子冯玉珊、冯玉衍继续跟着福益华学医,接手仲泉诊所并一直继续行医。
从邵武富屯溪旁的溪南东路拐向中山路,步行不远是一家苗圃场。仔细察看,苗圃场的全木式构造很有些年份。“这里就是福益华的奶牛场旧址,这些木式结构就是当年福益华盖的。”蔡幼群说。
清末民初的邵武,因为缺乏营养和不卫生的喂养习惯,婴儿夭折时常发生。对此,福益华开出的“药方”是:喝牛奶。但当时市面上的牛奶极度缺乏,他于是决定自己养殖奶牛。1913年,福益华托人从河北购买了纯种阿尔夏奶牛,在周围的牛市购买16头母牛;还从美国本土进口一对种牛,横跨太平洋坐船亲自带它们来到了邵武。他在邵武东门三公桥附近盖了座低矮的平房用于养殖奶牛,又在南门外买下了一片撂荒的田地,种上牧草喂养奶牛,并请了当地人敖西拉帮他放牧奶牛。敖西拉的儿子敖国和今年84岁,从小喝牛奶长大的他身体硬朗。他说,福益华十分信任他的父亲敖西拉,传授他养牛、选牛的知识技能。有一年的夏天,邵武山洪暴发,敖西拉不顾生命危险,在洪水中把十几头奶牛救起。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,奶牛养殖事业渐入正轨。 “因为牛奶增强体质的功效显著,奶牛业也逐渐在邵武城内发展起来。”蔡幼群说,在福益华影响下,到1920年,邵武饲养奶牛由原来的3户扩大到7户,数量也大大增加。福益华饲养的杂交奶牛,不仅发展到本县的拿口等地,还逐步推广到建宁、顺昌、光泽以及江西黎川。
百年前的邵武乌石村,当时美国人夏天在此度夏。邵武市政协供图养牛最困难的是防治牛瘟,福益华为此想尽各种办法。他奔走于上海、南京之间,向奶牛场场主、兽医、教授讨教。他从一位医生变成一个勇敢的“斗牛士”:先后使用山羊血清、兔子血清来弱化牛瘟的病毒。又反复试验,从瘟牛提取胆汁,用1比1的甘油稀释,给健康的牛注射,再注射少量瘟牛的血液,终于取得了很好的牛瘟免疫效果。
福益华在美国去世后,美国报纸评价他是“牛瘟免疫的一位先驱”。他的儿子小爱德华曾说:“对那些知道爱德华的人来说,这句话太过简练了。人们从中无法想象得到他鞋子上的牛粪,他皱皱巴巴的衣服上的斑斑血迹……”
夏日的鼓岭极美,放眼望去满目翠绿,是极佳的避暑胜地。
福益华在中国的大部分时光是在邵武度过的,但鼓岭在他的人生中有着重要地位。在这里,他遇见了一生挚爱,和家人在鼓岭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。鼓岭的柱岗顶上,现在依然留有他们房子的旧迹。
1901年夏天,福益华在鼓岭休假时,遇到了从美国来福州的梅·波兹小姐。为了取得梅的芳心,他说动要好的伙伴一起出资在鼓岭上修建了一个网球场,邀请梅一起打网球,成为众多鼓岭故事中最为浪漫的一段佳话。
福益华为梅修建的网球场(资料图片)
1902年9月22日,福益华与梅的婚礼在好友加德纳先生的鼓岭家中举行。加德纳先生主持了婚礼,加德纳太太则张罗了婚宴。婚后,梅随同福益华来到邵武,在乐德女子中学当老师,还在汉美男校上英文课。
两年后,他们的大女儿茹丝、二女儿贝丝陆续出生。1912年,他们的小儿子小爱德华在鼓岭出生。
退休后的福益华和梅 邵武市政协供图
福益华和梅一家在邵武留下了许多生活的印记。今日,当你走进邵武四中校园,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福益华与梅在邵武的旧居——一栋漂亮的西式风情建筑。这座建筑是福益华在1906年时建造的。
现在的邵武四中内,学生们朝气蓬勃,西式建筑前的两棵大榕树郁郁葱葱。这些都是福益华不可能再看到的景象。
位于邵武四中内的协和楼是福益华与梅的旧居 邵武市政协供图早在1932年,随着时局变化,福益华便离开邵武回到美国。离开自己奉献了四十年的地方时,他非常恋恋不舍。小儿子爱德华曾写下当时的情形——“当他再次回望邵武,县城已经在视线中消失了。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,但他还是想再看一眼邵武……”离开邵武后的福益华,再也没能回来。但他如此热爱中国,热爱他曾工作、生活过的地方。晚年的福益华和梅住在波士顿,家人把二楼一间朝西的房间给了他们。因为“这是最靠近中国的房间”,福益华对此感到很幸福。有人也问过梅:对那个遥远的地方,你记忆最深的是什么?她说:“我想的最多的是我们的家。” 1960年1月22日,福益华在睡眠中平静地过世。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我热爱中国人民。”福益华在邵武和鼓岭的故事,流传在他的家族内。福益华的小儿子小爱德华通过信件、与福益华的交谈,重构了他的一生,写成著作《Beyond The Stones Arches》。这本书的中文版《邵武四十年》,2015年出版问世。小爱德华在书的序中写道:中国是我父亲的生命。2001年10月,在福益华离开邵武近70年后,他的孙女安娜一行人从美国来到邵武,探寻祖父在邵武的足迹,并将《邵武四十年》的英文原版书籍和一些照片赠送给冯一中。
孙女安娜(福义德)赠送给冯一中的英文原版《邵武四十年》 郭金铭/摄
听闻邵武即将建成福益华主题展览馆时,冯一中将这些珍藏的物品慷慨地捐赠出来。即将开馆的福益华主题展览馆就设在东关门外——福益华到邵武行医治病的第一站,馆内将全方位展示他在邵武四十年的故事。
岁月如富屯溪水缓缓流逝,从不停歇。一转眼,距离福益华离开邵武已将近百年。时光无痕,但在邵武、在鼓岭寻踪福益华的过程中,记者能真切感知到他留下的丝丝印记。
富屯溪邵武市拿口镇一带 陈伟凯/摄
邵武人在提到他时,依然尊敬地称呼他为“福先生”;邵武城内、鼓岭上,有着诸多与他有关的建筑;更不用说他在邵武从医、养牛带给后世的影响……
“人民友好交往是国与国关系的源头活水。”在中美建交四十五周年之际,福益华医生的邵武四十年故事,他和后人与中国人民的友好交往,便是这句话的最好注解、最佳体现。